盛夏末的刻痕(1) (第1/1页)

    如果青春有声音，它大概是卡带倒转时的那种沙沙声。

    不够清晰，也不算悦耳，但只要你够用心听，就能在那些卡带间隙里找到某些回不去的心跳。

    美术教室里的风扇还是转得很慢。像是夏天里偷懒的时光，怎麽推都推不快。

    老师在讲台上拍了拍手，发下一张张有点卷角的A4纸，粗T的主题被框得醒目：「自订美术专题」。

    「这次的学期专题是高中联展的招募，题目形式不限，如果被选上就可以在美术课自由行动。你们两周後交构想书，一个月後完成初稿。组别自己找，两人一组。」

    椅脚摩擦地板的声音此起彼落，有人已经开始转身找人。

    林予恩坐在我旁边。

    我平时不常跟他一起行动。只是开始和林予恩变熟後，我就会故意在换教室时和徐志鹏那群人说我肚子痛或装水上厕所什麽的憋脚理由，b大家晚进教室，而林予恩旁边都正好空着。我就若无其事地晃到他旁边。等他疑惑的视线打来，我就说：「其他位置都满了。」

    林予恩会愣一下，接着笑说：「是哦，我以为是你想坐我旁边。」

    「才没有，我g嘛没事想坐你旁边。」我会这样回嘴，而林予恩就会不说话，笑着耸肩。

    久而久之，就变成一种习惯，他的左边都会留给我。

    但有一次换到音乐教室，那次我是真的装水特别久。赶到教室的时候，门已经半掩着，里头传出此起彼伏的讨论声。

    林予恩已经和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坐在那个叫温筱唐的nV生旁边，在讨论歌剧赏析报告的内容。

    不知道为什麽，我看见这个画面时，心里竟然微微一沉。

    我走向他们後面的空位，林予恩刚好抬起头，看见我，对我笑了一下。

    「你怎麽现在才来？」

    「装水啊。」我随口回答，把课本和笔袋放在另一张空桌上。没放稳，几只笔就掉在地上，「啪哒」几声，在地板弹了几下。

    林予恩弯腰帮我把笔都捡回，顺手塞回我笔袋，动作很自然。

    温筱棠看了我一眼，没说什麽，只是把报告往林予恩那边推了推，说：「这段我回去再改一下。我觉得还可以再写细一点。」

    我没cHa话，只是默默坐到他们身後，盯着他们靠近的背影。

    那叠报告纸上，里面有一段是林予恩的笔迹，我认得出来。

    气氛有点奇怪。或者说，是我自己有点奇怪。

    我心里不是滋味，却说不出原因。

    在最前面睡着的李柏瀚醒来，看到我，用眼神示意要我和他同组，我只是点头bOK，但没有要坐去他旁边的意思，他也没差，继续趴下来睡。

    林予恩好像察觉到了我的不对，等温筱棠去找老师问问题的空档，他转过来，小声问我：「你怎麽了？」

    我不看他，拿笔在纸上乱画：「没有啊。」

    他也没戳破我，只是说：「你不是要跟李柏瀚一组吗？」

    我嗯了一声，语气有点不耐烦：「对啊，下课再去找他。」

    他「噗」地笑了一下：「是哦？」

    我抬眼看他，「你笑什麽？」

    「没笑啊。」他耸了耸肩，把讲义纸放到我桌上，「音乐老师刚刚给的报告题目，你最好赶快去找李柏瀚，不然写不完。」

    「哦。」我低头装作看题目，见林予恩真的没有要继续理我的意思。还是认命地起身去找李柏瀚。

    我回头，余光看林予恩在和温筱棠聊着她笔袋上的《EVA》吊饰，尽量忽略那种不快的感觉。

    但那之後，我就会在换教室前先叫住他，用眼神示意他把左边给我。

    听到美术老师说完专题的事情，林予恩手里的笔停了一下，他点了下我的右手背，像是在暗示什麽。

    我感受着他微温的指尖，心里知道他记得上次没找我分组的事情，这次是来问我要不要同组的。

    但前面的人转过来，看我们偷笑，然後传来压低的声音：「欸，看周逸远，他肯定想找林予恩。」

    另一个人拖长语尾，「哇，一个摄影师、一个大画家，画面太配了吧——」

    几声压抑的笑在空气里炸开。

    我犹豫半秒，林予恩先开口了。

    「周逸远，你要不要跟我一组？」他语气不疾不徐。

    我撇嘴，「我想一下。」声音轻得像怕被人听见。

    「哦，那我去找别人罗。」他说得像开玩笑，嘴角微微上挑。

    我抬头，他的眼神淡却夹杂戏谑，像真的会转身走开。

    「……我没说不要。」我赶忙小声补了一句。

    他笑了笑，把笔盖扣上，像什麽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跟我说，「那就同一组罗，请多指教，摄影大师。」

    我身T一震，不知为什麽有点紧张。

    「那，主题你有想法吗？」我问，掩饰我片刻的慌乱。

    他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抬眼看着我，眼神像是在思索、翻阅着脑海中的资料。

    「还在想。」他说，嘴角轻抿，「不想用那种太常见的题目。」

    我点头，但其实我也没想法。

    「那，要不要试着拍点什麽，或画点什麽，再来拼凑？」我试着提议。

    他看了我一眼，轻笑了下，点了点头。

    「也好。」他说，「那就先随便做点什麽，总会有灵感突然冒出来。」

    「同学们安静。」美术老师高声喊道，「你们下课後再讨论，我们先认真上课。」

    我们同时安静，但我默默转头，和林予恩对视的那一瞬，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默契。

    那种「我们都想逃开直白的路线」的同盟。

    他点头，指了指桌子，又指了指时钟。

    我知道他是想说：午休这里见。